我与职教社的缘

重庆市中华职业教育社 唐勇

十五年前,我在三峡库区一座依山傍水的小县城工作,供职于这个国家级贫困县的教育行政部门,具体负责三峡库区学校的搬迁工作。

记得有一次,我和单位一把手在重庆参加全国对口支援三峡库区的工作会。会议结束后,这位一把手对我说:“小唐,我带你去走访一个新单位,拜访几个老同志。”一把手说这话时,脸上给人一丝神秘的感觉。

我略有些诧异,心想是什么新单位?几个什么样的老同志?去拜访有什么目的?尽管很多疑问,但出于职业习惯,我没有向这位顶头上司发问,只微笑着点头,表示一切听从安排。

去的时候,正是中午两点左右,又正值盛夏,室外的气温超过40度。我们下了出租车,来到一幢青砖黑瓦的老房子前,我一看便知这是抗战时期的建筑(在抗日战争时期,日本飞机经常对重庆市区进行轰炸,为了不让日机发现目标,所以重庆城内很多房子都是这种青砖黑瓦的建筑)。

我的领导在楼下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带我沿一坡木梯上到二楼,一条长长的木板铺就的走道尽头,便见一扇破旧的木门,门框上朱红色的漆已经褪色剥落。醒目的是门框上挂着一块长方形的白底黑字的牌子:重庆中华职业教育社。这块牌子是崭新的,在阳光下特别耀眼。

这就是领导说的新单位?我在心里嘀咕着。

走进门,迎接我们的是一位约莫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我的领导向我介绍说:这是欧阳昭华老师,退休前是重庆市教育委员会职成教处处长,退休后来重庆职教社尽义务。

这位欧阳处长非常热情,让我们在一把三人座的木制靠椅上坐下来,奉上茶,然后把头顶上的吊扇调至最高档,大约是看见我们热得满头大汗。

就在这把吊扇疯狂转动的呜呜声中,这位叫欧阳昭华的老人向我们讲起了中华职业教育社的历史,讲起了黄炎培的职业教育思想。也是我第一次听说中华职业教育社这个组织。怪不得我的一把手说这是一个新单位。

我一边听老人讲,一边环视这间办公室。办公室不大,总的不过十几个平方,斑驳的墙壁,千疮百孔的天花板,再加两张破旧不堪的办公桌,使我不禁想到延安时期的抗大,想到前辈们在窑洞办公的情景。

欧阳老人大约看出了我的心思,解释说:重庆职教社刚成立时,没有办公的地方,都是在几位老同志家里办公,开会也在家里。这里原来是重庆市教委堆放体育器材的库房,后来成了危房不能用了,现在无偿借给职教社临时使用一段时间,这些破烂的办公家具都是上班的老同志自己家里淘汰不要的搬到这里来的旧家具。

听着老人满腔热情的给我们介绍黄炎培及其职业教育思想、介绍中华职业教育社的历史,再看看这办公的条件,让我心里油然而生敬意:这是多么值得敬佩的老人!后来我知道,重庆职教社只有两个正式在编的工作人员,这些老人都是不拿工资的,他们完全凭着对职教社的热爱、对职业教育事业的热爱,才在这里来无私奉献着自己的余热。

走出职教社的大门,想着欧阳昭华老人讲的“使无业者有业,使有业者乐业”,“双手万能,手脑并用”、“谋个性之发展,为个人谋生之准备,为个人服务社会之准备,为增进国家及世界生产力之准备。”……这些博大精深的理论让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这是多么深刻的理论,我第一次感觉到职教社这个组织从事的是多么崇高而伟大的事业!我和我的一把手都深深地被感动了。

回到单位,领导对我说,要在我们这个县成立中华职业教育社这个组织,并叫我牵头做筹备工作。我说我干的是学校搬迁工作,职教社的筹备应该由职教科的人负责。领导说,其他人不熟悉,还是我最合适。

就这样,我在从事三峡库区学校搬迁工作的同时,开始筹备县职教社成立工作。其间,组织职业学校参加重庆职教社的一些课题研究工作,我自己也找重庆职教社要来一些关于介绍职教社的书籍,还自己掏钱购买了部分有关黄炎培职业教育思想的书,抽时间到职业学校去给老师、学生办讲座,介绍中华职业教育社,宣传黄炎培职业教育思想。

通过半年的筹备,2001年春,县中华职业教育社正式成立,这是重庆市第二个区县中华职业教育社组织。这也算是我第一次与中华职业教育社这个组织真正结缘。从这时开始,我的个人命运也在悄悄发生改变。

县中华职业教育社成立的那天,重庆中华职业教育社来了两位老同志,也是具体负责职教社日常工作的两位领导,一位是重庆职教社的常务副主任马中和,这位老人年过七旬,身体硬朗,说话声如洪钟,他讲话风趣幽默,走到哪里,笑声就带到哪里,他退休前是重庆市教育委员会的一把手,退休后和几位热爱职业教育的老朋友一起成立了重庆中华职教社,是重庆职教社的创始人之一;和马主任一道来的另一位是重庆市现任巡视员、兼重庆职教社副主任的傅正洪,这位傅主任年近六旬,尚未退休,协助马中和主任主持职教社的工作。这两位重庆社的领导这天径直来到我供职的县教育委员会,他们找到我的一把手,表达了想调我到市职教社工作的意向。

半年后,我正式调到了重庆中华职业教育社。那时,重庆市中华职教社的主任是重庆市分管教育的副市长兼任的,调我到市职教社工作,最终由这位副市长拍板。我在县教委工作的那位一把手善意的讥讽我说:“你的调动是副市长钦点的哟,可见你多么重要。”有那么重要吗?我全把这讽刺当成一种鼓励和鞭策。打心眼里说,到职教社来之前,我犹豫了很久,来这里我一点自豪的本钱都没有,相反还有一种不好言说的自尊被伤害的感觉:我身份由公务员变成了事业编制,工资不升反降;不仅如此,这里的工作环境、条件与我在县教委的相比也有着天壤之别。刚来时,过去的同事、朋友来看我,我都不好意思带他们到我办公室来。

记得我到职教社正式报到上班的那天,那位性格豁达开朗的马主任找我谈话,他对我说:“社机关除了你,正式人员还有两个,都是女同志,一个身体不好,一个刚生小孩,你这个洪常清不好当喔!”说着,马主任是一串笑声,笑后他接着说:“我们这些退休的老人,在这里是不拿工资的,尽义务。组织上调你来,就是希望你来把职教社的工作顶起来,撑起走!”马主任稍停了一下,又笑着说:“顶不顶得起,撑不撑得走,就看你的本事了!”说着,是一串笑声回荡在空中。

这一个“顶”、一个“撑”,让我感到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说是临危受命有点夸张,但我当时的确感到很大压力,我疑心自己能顶得起、撑得走么?

领导安排我作办公室主任,负责机关日常工作。我到职教社开第一次办公会,那天,正值初春,外面阳光很好,窗前一排桉树刚发新芽,在阳光中绿得发亮。把目光从室外移到室内----破旧的门窗、斑驳的墙壁,还有陈旧不堪的桌椅,看着这一切,我眼前突然闪现出一幅画:在一片美丽的湖光山色中,行驶着一艘破旧的木船。于是,我在职教社来第一次在会上作了这样一段发言:

我觉得咱们中华职业教育社在今天,就像是一艘古老而破旧的木船行驶在美丽的西湖上,四周都是美丽的风景,在这湖光山色中,到处都充满诗情画意。这艘木船也曾有过辉煌的昨天。今天,只要我们努力把这艘木船打造成美丽的画舫,就能满载诗情和画意,就能在自己的航程中谱写出美妙的乐章!

这算是我对职教社这个组织最初的认识。

到职教社,一眨眼就十多年了,四周的风景是一年比一年美丽,职教社这艘古老的木船,这个被称为百年老店的社团也再度容光焕发。我也在这个百年老店里不断成长,尽管头上的青丝已变成了白发,但当年心中对职教社的那疑团也变成了燃烧的火焰,正是“骏马自知前程远,无须扬鞭自奋蹄”!

我明白,我和职教社的缘还在继续!